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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故人重逢時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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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  故人重逢時(3)

兩人在施家待了大半天,跟隨施家長輩從最基本的選材開始,之後學習簡單的鐫刻,再到最後的繪彩,最終,總算笨拙地做出了兩個儺公儺婆的面具。

宋桑戴著面具,沖著納蘭誠張牙舞爪,儼然仿佛儺神上身,想要驅逐納蘭誠,興致十分高昂。

“你是誰?我怎麽好像認識,卻又好像不認識你?”

納蘭誠也戴起面具配合她,“姑娘戴著面具,我亦戴著面具,姑娘不認識我,不奇怪。”

“聽你所言,你果真認得我?”宋桑配合地回了一句。

納蘭誠又道:“認得。”

“什麽時候,我曾見過你?”

“姑娘忘記了嗎?”

“我……今日儺神祭,百鬼盡出,出門前,娘親特意叮囑過我,若是遇到不肯取下面具的人,說不定就是從豐都逃出的惡鬼。我自然得小心。”

“看來姑娘果然忘記了我們的初遇。”納蘭誠故意悠悠一嘆,“猶記那一年,雪夜裏,梅花樹下,還有甜甜的栗子香……”

聽見納蘭誠竟配合她編起了故事,宋桑不由暗暗笑起來,立刻伸手,示意他停下,故意咳了咳,憋著笑道:“你……不必說了。我確實不記得你所說的任何一件事。”

“姑娘一點都不記得了嗎?”納蘭誠聲音漸漸低落,忽然語音一轉,又帶著幾分期待道:“如果我現在立刻取下面具,姑娘能記起我嗎?”

“你……當真願意立刻取下你的面具嗎?”宋桑的話裏,小心翼翼中帶著幾分期待。

“非常願意。”

不及話音落下,納蘭誠毫不猶豫地取下了臉上的儺神面具。納蘭誠清貴疏朗的面容重新出現在她眼前。

宋桑忽然呆住,一時間,心跳得非常厲害。

納蘭誠笑了笑,仍是如同平常那般帶著幾分慵懶隨意的笑,接著,他再次伸手,毫不猶豫地揭開了宋桑臉上的面具。

兩個人,仿佛穿越千年,終於得以重新凝望向彼此。

“姑娘,可記起了?”

“……沒有。”

宋桑抿著嘴直笑,笑得十分自然,開心,愉悅,雙目卻定定看向納蘭誠,仿佛在問:你打算怎麽接下我的話?

納蘭誠眼中映著她的笑臉,心中似乎亦被什麽忽然軟軟地擊了一下,他看著宋桑,故意抿唇想了想,仍然模仿著剛才的語氣回道:“哦,反正姑娘總歸不會忘了今日。你瞧,你的面具還在我手中。”

宋桑頓時醒悟,立刻伸手想要去搶她的面具。

納蘭誠不讓,兩人一番“明爭暗奪”,“眼神交鋒”,最後,納蘭誠不得不服輸,將面具遞還給宋桑。

兩人看著各自手中的面具,忽然對視大笑起來。

這一番,他們倆的戲癮也忒足了。

如此一番插科打諢後,兩人又跟隨儺神祭司,上演了一小段儺神祭舞,最後才向施家傳人真摯地道了謝,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施家。

不料,兩人還沒離開桃源巷,魏越就打來了電話,與納蘭誠約定請他們吃飯,納蘭誠低聲詢問宋桑,宋桑點頭,納蘭誠代替她應了。然後,兩人只好帶著制作的儺神面具,匆匆趕往酒店。

魏越和妻子肖軼提前到了,肖軼對尚未出現的宋桑有點好奇,更對納蘭誠和宋桑這麽快就變得如此火熱感到好奇,她低聲問魏越,“這位宋老師,到底何許人也?”

魏越十分幹脆地搖頭,回答,“不知道。”

“那今日這頓飯局……”肖軼似在思慮該怎麽對待宋桑。

魏越想了想,覺得還是應該向妻子透露一二,於是笑著道:“不過,這個問題,我也問過納蘭,他說,他和宋老師的確才認識不久,但這個不久,其實很久了,他們算是,故人重逢。”

千年前的故人,在現代重逢。納蘭誠沒有告訴魏越,他從前並不相信冥冥註定,但是,現在,他相信。因為是他親手連接起了他和宋桑之間的羈絆,然後,他們才得以在現代重逢。他覺得,他和宋桑一定會相遇,這就是天註定。

宋桑和納蘭誠在一個小時後才到達酒店,宋桑覺得抱歉,不過魏越和肖軼似乎並不介意,看到他們出現,立刻笑著請他們入座,納蘭誠也只是隨意地朝兩人說了聲抱歉,顯然三人相交不淺,宋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。

肖軼在拍賣行工作,歷來眼光不僅挑剔,而且敏銳,她一見到宋桑,就覺得宋桑與她見過的年輕女孩十分不同,她私以為可能由於宋桑大學教師的身份,讓她顯得似乎沈穩端莊一些,但隨著與宋桑聊開後,肖軼忽然發現宋桑身上的確有異於常人的特質,似乎矛盾又神秘,意外地非常對她的味口。因此,兩人幾乎越聊越暢快,越聊越開心。

這邊,兩人相談甚歡;另一邊的兩人,雖不至於覺得冷落,但似乎也都覺得有點意外。

特別是魏越,作為最了解肖軼的人,他極少見到肖軼對初次見面的人這麽熱絡,魏越擡眼看納蘭誠,心想,肖軼她這樣對宋桑,總不會是因為納蘭誠吧?

納蘭誠原本一邊靜靜聽著宋桑和肖軼的話,一邊想著白天的事,突然見魏越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點酸,也有點吃味,側眼一瞟,似乎明白了幾分,但他只淡淡地回了魏越一笑,並沒有開口。

魏越見納蘭誠不說,立刻明白納蘭誠在等他開口,明知他好奇,還偏偏要他先開口,每次總是這樣,真不把他當師兄看。魏越在心中嘆了嘆,然後又略微想了想,才狀似不在意問道:“你們從哪裏來?”

“桃源巷。”納蘭誠答得極快。

魏越有幾分沒有反應過來,“咦?你們怎麽去哪裏呢?”

納蘭誠沒答,只是盯著魏越看。

魏越一見納蘭誠的神情,就明白了,卻似乎不甘心,佯裝不明白,繼續試探問道:“所以,接下來的事,都無可奉告?”

“嗯。師兄果然明白極了。”納蘭誠理所當然地吹捧。

魏越昵他一眼,不客氣道:“少來!你只不過是早就料定,我不會過分追問。”

納蘭誠輕點頭,算是承認。

魏越心裏更加不是滋味,還想再問,不料肖軼突然毫不客氣地捅了他一肘子,“就算你今天想過分追問,那也不行!”

“怎麽就不行?”魏越似乎一下子來勁了。

肖軼輕瞥了納蘭誠一眼,見納蘭誠正看向宋桑,兩人似乎通過目光交流著什麽,不由一笑,回身暗暗拍了拍身邊人的大腿,暗示道:“那怎麽行?這件事,又不是只與納蘭有關?”

“納蘭……”魏越聽出妻子話裏有話,轉身又見納蘭誠和宋桑都看向了他,他眼中一轉,立刻笑道:“對不起,宋老師,我剛剛是被納蘭的話氣到了。”

宋桑當然不會以為魏越是真的在生氣,相反,她認為,魏越和肖軼都是在調節氣氛,因為他們察覺納蘭誠似乎有點心不在焉,又不好冷落她,所以,兩人極有默契地在唱雙簧。宋桑覺得,他們一定是非常關心納蘭誠的人。

宋桑看向魏越和肖軼,非常配合地道:“沒關系,他不說,我可以說。”

“咦,”魏越眼裏極快地閃過了一抹驚喜,“宋老師,可比納蘭有趣。”

肖軼道:“哼,你難道不知道嗎?這世上,在女性中,有趣的靈魂所占的百分比是遠遠大於男性的。”

“我不信,難道這也能做統計?”

“怎麽不能?”肖軼立刻回懟道:“而且,就算沒人真正統計分析過,你能拿出關鍵的證據反駁我嗎?”

魏越自然不會同肖軼在這時候爭論,立刻繳械投降。這個話題,就這樣結束了。

宋桑看著兩人,笑得不言而喻。包廂內的氣氛熱絡起來。

不久,魏越陪著肖軼暫時離開了包廂。

宋桑則端起酒杯,繼續喝起了酒,今天的一切,到目前為止,都讓她覺得十分開心,也十分滿足。這一切,都是因為納蘭誠。

察覺到他的目光自從魏越和肖軼離開後,就一直停留在她的側臉上,宋桑的臉很快微微紅了起來,然後,她又喝了一口酒,才轉過身,同納蘭誠的目光交匯在了半空中。

“你在想什麽?”

宋桑問得直接,納蘭誠也答得直接,“我在想……你今天為什麽這麽開心。”

“那你想出原因了嗎?”

“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,但無論如何,你開心就好了。”

“這就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原因?”宋桑覺得納蘭誠話沒說完,她還想聽更多更真實的話,“我不信。你分明知道,我今天這麽開心,是因為你出現在了N大。上次雨夜,我誤會了你,一直想跟你道歉,但一直見不到你,今天,我見到了你,帶你去做了想做的事,我怎麽可能不開心?這些事,我已經在心裏想了好久……若是之前,我肯定不會對你說的,但我想通了,哪怕短暫虛幻,我不應該不嘗試就放棄……”

納蘭誠見宋桑眼神漸漸變得迷離,想起她剛才同肖軼的確喝了不少酒,而他上次在南方小鎮已經見識過她的酒量,他嘴角不由又勾了起來,他扶住宋桑的雙肩,認真地看著她,問:“宋桑,你又醉了嗎?”

“怎麽可能?我沒醉!”

還是同上次幾乎一樣的話,醉酒後也依然愛同他犟嘴。

“是嗎?那你記得,在南方小鎮,我們在大排檔遇見時,你對我做過什麽嗎?”

“咦……你說什麽?”宋桑雙眼一瞇,忽然伸手勾住納蘭誠的脖子,將他拉向自己,頭抵著他的胸,笑嘻嘻地道:“不就是摸了你的臉嗎?……今天,我實在太開心了,所以,我想抱抱你,可以嗎?就一會兒……”

宋桑伸出手指,和納蘭誠打商量。

納蘭誠沒答,宋桑似乎覺得一直垂著頭有點不舒服,很快換了個姿勢,將頭靠向了納蘭誠的肩,然後伸出手指,試圖去同納蘭誠的手指相碰,可她偏偏怎麽也碰不到納蘭誠的手指,或者說納蘭誠故意就是不讓她碰到,她漸漸就有點急了,她想從納蘭誠懷中坐起,然而立刻被納蘭誠輕抱回了懷中,宋桑於是也就不再動了……只是,納蘭誠卻在心中暗暗嘆起了氣,他覺得,以後還是得少讓宋桑喝酒。

宋桑喝了酒,似乎就不像他所認識的宋老師了,而更像曾經的有宋國小公主。納蘭誠私以為,曾經的有宋國小公主宋桑就應該是這個樣子,無憂無慮,大膽又天真。遇見喜歡的人,喜歡無意識地撩拔。醉了酒,伸手勾他脖子,全身偎在他懷中,對他無限信賴和依賴,可他又不是柳下惠。

宋桑似是察覺到了什麽,手又無意識地伸向了納蘭誠的下頜角,來回撫摸著,聲音裏醉意越來越明顯,“納蘭誠,你……怎麽不說話了呢?”

“你想聽什麽?”

“我想聽……你隨便說就行……我不在意你的過去,至少現在不怎麽在意……”

“那我就不說我的過去。我說說當下,說說我的工作,說我碰到過的病人,還有——”納蘭誠突然沈默了。

“還有什麽?”宋桑很快追問。

“還有……今後的事。你應該還不知道吧?”

“知道什麽?”

“葉慕和沈昀一起去旅行了。”

“葉慕……沈昀……他們……他們去旅行了?”宋桑似乎根本不記得,她還不認識沈昀。

“對。他們去旅行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……

當宋桑不再開口回應他後,納蘭誠默默嘆了嘆,然後也顧不得魏越和肖軼了,直接抱起宋桑,走出了包廂。

宋桑第二天酒醒,在沈昀家,確切說,在納蘭誠的房間。

納蘭誠的房間布置得極為簡約低調,但也看得出,主人似乎並不經常待在這間臥室,空間裏屬於納蘭誠的氣息,並沒有那麽濃烈。宋桑皺眉嗅了嗅,覺得有些遺憾。

昨天發生的一切,包括她起初本是想假借“醉酒”向納蘭誠道歉,因為有些事,他們彼此都明白,暫時無法向對方解釋,但後來酒意漸漸上湧後,發生的一切,他對她說過的話,還有她回應他的話,她都記得。不知道納蘭誠有沒有覺得不像平時的她?還有,他是否察覺了她仍有秘密?

下了樓,仍不見納蘭誠。

宋桑憑借著來過一次的記憶,在屋內屋外反反覆覆找尋了幾遍後,終於確定納蘭誠不在家。她拿出手機,正當她猶豫要不要給納蘭誠打電話時,門鎖轉動,一聲輕響,她立刻朝大門的方向匆匆跑了過去。

四目相對,卻見納蘭誠穿著一身緞黑長衫,仿佛穿越了深沈的夜幕,從夜的另一端忽然走進了喧囂塵世中。他的五官分明未變,臉上也是她已經熟悉的笑,但神情氣度,卻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,隨意中帶了幾分冷漠,慵懶中帶了幾分疏離,此外,還有幾分猜不透看不穿的神秘。

納蘭誠,他到底是誰?

這個問題,忽然再次在宋桑腦中浮了起來。

在一片靜默中,納蘭誠主動開口,“想要出去嗎?”

宋桑的心緒立刻被他所牽引,她看著她,毫不懷疑地問:“你有安排?”

“對,昨天聽你的,今天聽我的,怎麽樣?”

納蘭誠定定地看著宋桑,耐心地等她回答。

許久,宋桑依舊選擇了再次將疑問暫時拋卻,開心又興奮地答道:“當然好。”

十八歲,她國破家亡,自那以後,她很少笑。

之後五年,她被嚴磬軟禁在山中別院,過得渾渾噩噩,似乎更是忘了怎麽笑,怎麽笑得讓人放心,更讓人開心。

千年前,作為宋桑,她沒來得及與人相知相愛,好好愛一個人。

哪怕這只是一場短暫的幻夢,如今,她亦不願再辜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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